“孟医生这样的人，算得上成功人士吧？”
陈老大端着一碗泡面，她吃不了辣，但是警局里只有香辣口味了，小钟递给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她平常就不怎么会说拒绝的话，何况小钟是出于好心给她分泡面，再提要求她总感觉有点过分，于是她跟着众人倒了热水，又单独倒了一杯白水，这时正一边吃一边灌水。
“可能吧，肯定比我们挣得多。”
小钟敲着电脑，在忙碌的间隙抬头回她，又大声问法医王姐，“孟良生的DNA对比出来之后麻烦告诉我一声，姐。你同姓的弟弟，我们的老王头儿让我盯着点这个事。”
王姐拿着报告风风火火地走过去，“最近很忙，出来我给你打电话。”
陈老大看着他们的互动，他们的生活几乎没有相交的点，她知道坐办公室的工作应该比她们轻松多了，但“坐办公室”具体是个什么工作，她并不清楚，她看着打印机里慢慢出来的几张白纸，又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孟医生穿的外套牌子我见过，永昌广场，就那个卖东西特贵的商场，我去里面送过外卖，那个牌子的店员点了一份麻辣烫，让我送上去，我当时翻了一下价牌，觉得这个牌子心真善，他明明可以抢钱，还非得送你一件衣服。”
小钟正在想案子，他把刚打印出来的带着油墨气和热气的纸拿在手里，后知后觉地回了声“啊？”
支付宝弹出消息，显示38块钱的水费账单自动扣费失败。陈老大去看自己的微信账户，56.8。她把泡面桶放下，面条泡的肿胀松散，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对着小钟疲惫地笑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呢？”
她在问自己。
从警局出来往外走，顺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霓虹灯很惹眼，陈老大想起孟良生告别时的托词，说自己要去医院值班。她在十字路口站了一会，就快步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医院的展牌，挂着各科大夫的称号和荣誉，说到底医院也是为了盈利的，它跟商场里把最好的商品摆在橱窗里来吸引客人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让人更心甘情愿地掏钱。
一个个照片看过去，孟良生在第一排的最中间位置，是商场里最主打的那件明星商品。
心内科。
晚上10点钟，医院里很安静，陈老大看了门牌索引，跟着贴在走廊和天花板上的指示线上了电梯。
“这么晚来医院干嘛啊？”
负责登记来访人员的大妈从老花眼镜上方抬眼看她，陈老大两手攥在身前，声音发虚，“找个人。找孟良生。”
“病人家属？”
“不是，是他的……”陈老大眉头皱起来，这两个字让她有点难以启齿，“朋友。”
孟良生恐怕自己也不知道会有这个朋友吧。
对面的人轻笑了声，低声调侃“孟医生这样的怪人还会有朋友呢？”
“什么？”
“你不是过来吵架的吧？”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老大，大概觉得她的小体格不会对孟良生造成什么威胁，她不再搭话，手指遥遥指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要敲门的手顿住，陈老大咽了两口唾沫，手心沁出细汗，她忽然想起自己仅有的几年还在上学的时候，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前，踟蹰很久不敢去申辩自己真的没有拿同学的钱，她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躲进楼梯间，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冒昧，她细细思索着刚才那人说的“怪人”两字，不知道孟良生到底怪在哪里，偏偏觉得这个怪人该是自己。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空荡的楼道寒气从四周侵染，她裹紧衣服坐在台阶上，透过墙壁上透气的小窗看到城市的灯火在慢慢熄灭，月亮远远的升起来，像是一艘小船。
父亲顶着月光回来。
弟弟妹妹们围上去，年过半百的男人脸上挂着笑，拎着一兜糖葫芦，他举起手臂，笑着躲孩子们伸出的小手。我站在角落里，像是在看一场精心安排的温馨电视剧。
父亲开始分发糖葫芦了，先是最小的妹妹，然后是正在换牙的弟弟，做针线活儿的母亲也有。分到最后，父亲拎着空了的塑料袋过来，对她说，泡脚热水烧好了吗？
热水烧好了，柴也劈好了，牲口也喂过了，可是爹，糖葫芦没有我的吗？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子儿是你的。赔钱货，要不是老子家里没钱怎么会买你呢？”
面目狰狞的女人，是谁呢？
“地面有磨损，我挺好的大衣镜也被砸了，我要怎么退你房租啊？”
“超时了一分钟，餐我不要了。”
“根本没人有要你呢。要不是你过两年可以嫁了换点嫁妆，他们才不愿意浪费粮食养你，到时候才不管你嫁给谁，村头张瘸子或是徐瞎子，谁给的钱多就是谁的，东西嘛，卖的价高是硬道理，至于卖出去东西会不会被好好珍惜，那是做买卖的该考虑的事情吗？”
“呜呜……”
有女人在哭。
陈老大睁开眼，支离破碎的梦不知道把她的思绪拉到了哪一年，她凝神，却发现是真的有人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