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亮起来了。
太阳的光影在玻璃的映射下转过了一个不规则的圆。一个男人在手术室前来来回回，手里的香烟已经被捏的松散变形了，在断裂的一瞬间他才猛的回神。
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在他旁边停住，来人坐下的动作并不讲究，身体重重地依靠在椅背上，合金椅子的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
“你不该相信他。”
王浩指了指墙上请勿大声喧哗的指示牌，压低声音：“不要说话。”
陈老大凑近，用气声道：“他要辞职了，这个手术成不成功对他来说关系不大，他拍拍屁股走人，哪管乱摊子谁收呢。而且他凭什么就那么轻易地摆脱嫌疑？他要是雇凶杀人呢？”
王浩上下扫了一眼陈老大，对方不自然地往后躲了一下。
陈老大嘴角抬了一下，想笑但表情却很难看，自觉把话题岔开：“我又被投诉了。”
王浩很想抽一支烟，但这不行，他摩擦着手指，声音带着应付的不耐：“你怎么了？”
“我今天给人送货，是一捧花，很好看，我送给收货人的时候她也很喜欢，但是一看里面的写着送花人的卡片，就把花给扔了。”
手术灯依然亮着，安静的夜里像一只燃着的红色烛火。
“我给买家打电话，买家听了情况之后竟然并没有生气，然后换了个地址，让我送给另一个人。”陈老大这次是真的笑了：“他最后换了三个地址，最后还想换的时候，我说不行啊，先生。这花已经摔散架了。”
“一个投诉，半天白干。”
一个人的所谓大事往往是由他的认知半径决定了，有些人就很执着于讲自己生活里不怎么顺利的部分，因为平常的生活太过无聊，那些不顺利的事就是湖面的波澜，是他们觉得有故事性的一部分，可以引起听者一些明显的反应。但王浩没有，他还是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没有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你不要再去打扰孟良生了。”
陈老大脸上的表情僵住，动作变得局促不安。
“我没有，我没……”她咽了口唾沫，身体丧气一般倚在椅子上，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她太擅长做一个弱者了，也习惯做一个弱者，遇到事习惯把自己缩起来，任别人怎么敲她的乌龟壳，不动不想也不听，心安理得。等别人骂累了，自然会把自己当个屁放了。但这次，她忽然觉得很疲惫，疲惫到懒得再做伪装，于是她道：“他还先告状了。”
“院方调取了录像，发现了鬼鬼祟祟，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做贼一样的你。”
陈老大被他这个形容词惹得发笑，好一会，才呼吸平顺：“想不到你词汇量还挺大。”
王浩语速很快：“正宗本科毕业。”说完他就后悔了，陈老大本身就很介意她自己没有机会好好上学的事，他这样说，难免会让她心里不舒服。
但是陈老大没有被这句话影响到，她乐颠颠地夸赞：“那也是你水平高。”
“说说吧，什么心路历程干这种事？”
“我听说耗子肉养生，特意给他寄的，我这么说，您信吗？”
王浩绷着脸，语气严肃：“你不要嬉皮笑脸。”他当警察很多年了，声音里带着职业特有的威严。
陈老大坐正，语气带着讨好，“我只是想吓吓他，说不定他被一吓就去自首了呢。”
王浩公事公办：“你要相信警察。”
“我当然信，我再也不给他放死耗子了。”她声音渐渐小下来：“也挺不好抓的，我熬了好几个大夜，又舍不得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