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到底还是像你。”
曹桂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在纳一双千层底，棉线在手指上用力转了两圈，有朝上开工似的使力，才在鞋底上留下一个大米粒一样的针脚，一双千层底，不仅棉布要层层叠叠，针脚更是要细密才能穿的久。
孟良生17岁，长得已经挺高了，上了高三学习紧张，他略微一点头也没叫人，就直接朝着房间里去了。曹桂琴视线跟着孟良生进了屋，才慢慢回转过来，对着来搭话的邻居客套地一笑，没应。
那人没有察觉她动作里的抵触，还是在络络不绝：“你当年学习就好，生的孩子当然就知道学习，模样也长得好，都不像是咱这犄角旮旯生的人，将来那是有大本事的。”
曹桂琴收了线，“天不早了，该做饭了吧。”
说完也没等那人回应就自顾自迈进了大门。
白菜沿着锅边倒进去，跟热油碰一起发出呲的一声，炸出来几粒油星。曹桂琴拉开袖子，看了一下烫红的几个小点，露出的手臂上疤痕密布，她不在意地晾在那，等热度渐渐下去。
孟良生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安静看了多久。
他们两个被打的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去主动表现的知道，两个人维持着诡异但残忍的平衡，都不会因为对方的无能而愤怒。
孟良生不是没有反抗的时候，曹桂琴远远地躲在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动静被刻意放大，孟良生被打的一身血痕，没吭一声。
他其实想过很多种母子的相处方式，但那些写在书本上的任意一个故事都不属于他们。
等到晚上七点，孟良生放下笔，揉着僵硬的手指。他看了眼曹桂琴，她正在看电视，快半个小时了也没有变换过姿势。她右手拿着一块褪了色的抹布，这是因为他的奶奶，曹桂琴的婆婆一向看不得她闲着，所以她一旦听到声音，就条件反射的起身去干活，即使是那个人已经去世很久，她也没有松开那根被固化的弦。
“来吃饭吧。”
曹桂琴喊了一句，这代表着孟天赐不回来吃饭了。曹桂琴的声音带着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快，她坐在南边，背对着门口，这是风最大的地方，也最便于伺候一家老小。孟良生坐在她旁边，西向。曹桂琴第一筷子把鸡翅夹到他碗里，然后闷头扒饭。
孟良生视线在饭桌上停留，最中间摆着一盘鸡肉，已经热了好几次了，两个鸡腿被挑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方便一家之主能夹到，这盘菜在做好的那一刻，哪个部位属于谁大致已经分好了。
曹桂琴就着腌黄瓜吃了半碗饭，一点没动那盘肉。
“王婶说你前两天跟一个小姑娘一起回来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是谁呀？”曹桂琴没有抬头，状似无意地开口。她说话总是用气声，带着一股逆来顺受的疲惫，非得趴到她嘴边听，才能知道她嘴里到底说什么句子。
孟良生疑惑抬头，曹桂琴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着重了“王婶说”三个字，好像话题是别人提出来的，是别人感兴趣，她只是一个带话的一样。
“没谁。”孟良生没吃那块肉，他快速地咀嚼着米饭，语气快而支离。
曹桂琴放下了筷子，她看着孟良生，眼神木愣愣的，“是谁。”
“我说了你能认识吗？你问了我答了就成了，你非要个什么结果？听我说是哪个村谁家的姑娘，你明天觍着脸去找人说媒去？你要是真想问你就问问孟天赐，看看他被哪个妖精偷了不回家！”
“啪！”筷子被摔落在地的声音。曹桂琴站起来，刚扔了筷子的手在剧烈颤抖，她嘴唇开合了几下，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