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的吸汗，你长时间坐着，那凳子又硬，最后还不是你难受呀？”
曹桂琴拿着一个黑底红花的小垫子，执意要给孟良生塞到书包里。孟良生看着自己面前被她放的剥好的鸡蛋，刚刚适口的粥，还有说了一次好喝然后就没有喝过别的味道的老白茶，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我能自己选择想吃什么不吃什么吧？”
曹桂琴趁他不注意把棉垫塞到他书包里，回复的又快又笃定，“想不想吃是一方面，健不健康是另一方面，人一辈子那么长，要奔着健康走。”
“我是学医的，什么健康什么不健康我心里还能没数吗？”
“现在年轻人呀，难说。”
曹桂琴手脚麻利地又塞了点洗好的水果进去。孟良生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走到街角的时候，确定曹桂琴看不到了，孟良生把垫子掏出来给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那人蜷缩在街角，瘦的颧骨突出，显得眼睛极大，脸上沟沟壑壑，牙齿因为没法保养也有缺损的情况。旁边放着一张簇新的红布，空白的，旁边还放了电池里砸出来的电极棒，这东西是石墨，能当笔用。孟良生当是讨债的，也没多管。把水果掏出来放到他面前，听到他口齿不清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孟良生来到教室坐下，书包放下的时候他觉得肩带的位置触感很奇怪，这时候坐下才看到曹桂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缝了一圈棉布，他顿时觉得一股烦闷之气直接冲到天灵盖，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曹桂琴无孔不入地入侵他的生活，以至于每次和她见面，他都感觉生理性的呼吸困难。
他狠拽了一把，布条被齐根撕掉，手心被勒出一条细长的红痕，他攥紧手指，呼出一口郁气。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孟良生回头，看见一张意料之中的脸，“怎么了，我的爱徒？”
刘良山不是那么正经的医生，他觉得孟良生会继续学医，会成为他的学生是一种很难得的缘分，于是总是戏称他为“爱徒”。孟良生性格有些沉闷，对他这样的亲近总是表现的不太适应，但刘良山本人还是很乐在其中。
他坐在他旁边，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正色道：“多思劳神，良生，你是男人，不该有那么多心事的。”
“那我该怎么办？你这又是看出来的？”
“忧思伤脾，你过瘦，脸色也不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多出去看看。不然等工作之后，你就没有时间出去了。”
“不压榨我给你整理资料了？”
“怎么说话呢，我会压榨我这本硕博连读的亲学生吗？”
孟良生被他义正词严的话逗得发笑。“我觉得我的老师不大懂这人间疾苦。”
“怎么不懂了？”刘良山反驳，“要是你觉得人活得比较豁达就是不懂，那你才是不懂”
孟良生思考了一会他绕口令似的话，觉得还挺有道理。刘良山其实深知他这个学生处境不似别人，给他的帮助都是暗地里，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比如说以让他看管资料为由给了他住的地方，每月的科研补助也都按时打到他卡里。
其实本科生哪来的科研补助呢，这个老头子偷偷要了他的银行卡以学校名义发的罢了。
孟良生对别人的善意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别人给他一颗糖，他就在想怎么还别人一顿饭。但刘良山从来不接他这方面的话茬，只是有时候话到此处，他总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
真奇怪啊，为什么他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会成为一个好医生呢？这种执念坚定到孟良生自己时常会觉得恍惚，这个叫孟良生的人，是真的想当一个医生，还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失望，所以想成为一名医生。
纠结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孟良生经常对自己说，事已至此，没有意义。
顺着这条街再走一公里，有一座小小的房子，那里就是孟良生和曹桂琴的栖身之所，他没有住在宿舍，是因为曹桂琴真的表现的离不开他，他住在宿舍的时候，曹桂琴挥手跟她告别，转身就睡在走廊上，第二天继续陪读。
孟良生无法不在意别人的视线，于是他带着曹桂琴到外边租房子，本来就日子紧巴巴，曹桂琴受不了提供住宿的工作长时间看不到儿子，就干了一些收废品之类的杂活，也挣不到什么钱。
孟良生在课堂上打盹儿，刘良山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出来，两个人站在天台上，谁也没有说话。刘良山在口袋里摸出来一支烟，躲着风口默默抽完了，而后叹口气，看了一眼孟良生，又叹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