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生做了一个梦。
阿三躺在病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头发也掉光了，戴着一顶黄色的帽子，她神色戚戚，对着孟良生说话，语气里带着哭腔：“孟良生，我好疼啊。”
孟良生感觉自己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手里拿着病历本，身上拿着听诊器，他看着病历上的字，那是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病，他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阿三抬起手指着她的头，“割掉了还能再长出来吗？孟良生。”
孟良生悚然，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阿三脚步轻盈地从病床上站起来，拿着听诊器轻轻地挂在他脖子上，声音是小时候那样，她说：“你要当一个好医生啊，孟良生。”
孟良生骤然惊醒，脖子上仿佛还有听诊器的重量，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都是冷汗。
他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有一个手机号，是他在宿管阿姨留的住宿花名册里找到的。他已经在拨号界面停留了很久了，始终没有勇气拨打出去。
怕什么呢，怕她不是不愿意给他回信，而是不能了。
天刚蒙蒙亮，孟良生霍然从床上惊起，倒是吓了下铺的同学一跳，孟良生没管那些，生平第一次毛毛躁躁地穿上衣服，跑到操场的僻静处打通了那个电话。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高考听分的时候都没有跳这么快过，他迫切地等一个结果，等待接通的时间度秒如年。
“喂？”一个孟良生觉得完全陌生的声音，并不年轻，带着晨起的沙哑和明显是气血不足的疲惫感。
“谢……谢婉吗？”孟良生张张嘴巴，第二次才发出声来，他声音有些磕巴，伸手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孟良生以为是电话信号不好自己挂断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读秒还在如常地跳动着。
“你是谁呀？”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像是海浪过去之后，柔软又带着潮气的海滩。
“孟良生，阿姨我叫孟良生。”孟良生遣词造句，他潜意识想表达的跟谢婉亲密一点，说朋友或者同学，但多少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于是他开口，说了自己的名字。
电话那边沉重地叹了口气，又是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声音克制：“阿三她去世了。”
孟良生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大脑也因为疼痛一下子懵掉。
“我有过三个孩子，前两个都因为病去世了，阿三活过了十八岁，我以为她会长长久久地陪着我……”她顿了一下，咽下了后边的话。他听到她用质问的语气问道：“阿三最后想要见你，你为什么不来呢？
曹桂琴因为那封信来过顺城，她比孟良生更早的发现阿三在住院，甚至还去医院里看过她。阿三的妈妈出去洗水果，她们就聊了一会，阿三妈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曹桂琴在慢条斯理地剥香蕉，正要递给阿三的时候，被她的妈妈拦住了，“她吃不了这个，医生说不让吃东西。”
阿三配合地笑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她刚给了曹桂琴联系方式，话也说得恳切，她想见孟良生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