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生面前坐着一个他没有见过的人，他很年轻，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袖子折了两下，袖口垫在手肘下方一点。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镜框后面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澄澈。
“我是曹桂琴女士的律师。”
孟良生抬眼看着他没有打好的领带，目光轻轻地垂下来，他心有所感，两只手轻轻交握在一起，“很痛苦吗？”
律师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孟良生在问什么，他看着报告上的字，将结论念给孟良生听：“急性心肌梗死造成的心源性猝死。”
孟良生许久没说话。
律师小心翼翼地叫他：“孟先生？”
孟良生抬头，“倒是还好，挺快的。”
律师年纪小，这种情况下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声“节哀。”
孟良生反而安慰他，“不哀，与其在监狱里直到老死，这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结局。”
“曹女士有遗嘱，我现在读给您。”
孟良生轻轻点了点头，那遗嘱写的很口语化，没有遣词造句，一听就是曹桂琴惯用的用词方式。孟良生几乎能想象到曹桂琴在自己眼前说这些话的样子，她一定是用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冷淡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放狠话的时候字都咬的极狠。
她说：“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瞒着我用老方替了孟天赐的事实，我之所以要把这件事弄得这样艰难，这样曲折，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就是要你看看，我曹桂琴能为你做到哪一步，你对不起我，我要你日日夜夜不管睁眼闭眼都活在后悔里，我要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孟良生不可自遏地笑起来，那笑声极惨，听上去就是哭音。孟良生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王浩看着他，眉毛皱的紧紧的。律师在包里翻找了一会，手忙脚乱地递给他一张纸巾。
明明是母子，却偏偏要走到这一步。
孟良生停顿了很久，小钟询问要不要中止会面，他摇了摇头，眼眶红着，却没有掉眼泪。曹桂琴这事做的极狠，她那般不留余地地斩断了孟良生对她仅有的那一点温情，他深深地困惑，为什么有母亲能这样恨她的儿子，她到最后都没有护着他，她就是自私地想要孟良生这一辈子不得安宁。
“还有别的吗？”孟良生问，律师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潮气，说话有点犹豫，孟良生让自己的身体坐正，他尽力地做出一副挺拔的样子。不是这样惯了吗，什么都要靠自己，什么都要用血和泪来换。她用生命补的最后一击，疼一点，很正常。
“她没有不动产，名下有十二万现金，都给了陈老大。”
孟良生平静地嗯了一声，“她原来还记得我因为孟天赐欠了十二万的事。”
“我那时候应该也就比你大一点，刚刚毕业，能有什么钱呢，顺城我根本没有一个朋友，对我好的老师被她气进了医院，我借了很多信贷平台，明明工资也不算低啊，我近一年连吃食堂都觉得奢侈，手机里都是催债的短信。”孟良生惨笑了一下，“她都没问我一句这钱是哪来的，要怎么还。”
看着那张程松递过来的遗嘱，曹桂琴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她后期身体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写这几个字，也废了很大的力气。
“我叫程松。”律师在他视线转向他的时候补上了那句迟来的自我介绍。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选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