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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梭哈3

2023-6-28
宋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脸过。
 
在陈家强提出他有办法打无罪后,他拉着庞世华和贺美卿去书房谈了半个小时。庞贺二人进书房前还愁云遮面,但出来后如沐春风。为了公平起见,庞世华询问宋寅有没有打无罪释放的办法,宋寅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于是庞世华把儿子的案子给了陈家强。宋寅从庞世华家中离开时仿佛丧家之犬。
 
回家路上,父子俩同车,一度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停好车后,两人都没下车,还默契地在车里抽起烟。
 
先打破车内寂静的是宋耀辉:“爸爸,这个案子能打无罪吗?证据确凿怎么打?”
 
宋寅抽了一口烟:“如果我说能打,你想打吗?”
 
“怎么打?”
 
“你先别管方法,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庞海潮无罪释放?”
 
这个问题把宋耀辉问住了。这时,宋耀辉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对方是庞海汐,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后,开了免提,庞海汐的话在车内响起:“我偷听到了陈家强和我爸妈在书房说的话。”
 
宋耀辉想起当时庞海汐说去卫生间,但去了很久才回来,原来是去偷听了。“他说了什么?”宋耀辉问。
 
“我听得也是断断续续的,毕竟隔着一条门,但大致意思我听懂了。他说他昨天去了案发现场海滨路沙滩,发现那一带监控少,出事的地方更是监控盲区,这就意味着那是一个天然犯罪场所,如果有犯罪分子事先尾随跟踪我哥的车到那,趁着我哥和梅梦珂睡着,他偷偷勒死梅梦珂再逃逸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他说可以引导法官往第三者在场的方向去想,为我哥打无罪辩护。”
 
“那他有没有具体说怎么引导法官往第三者在场的方向去想?”宋耀辉继续问。
 
“抱歉,耀辉,后面的话我没听清,他的声音变轻了,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方法……”庞海汐还想往下讲,但宋耀辉打断了她:“我知道了,谢谢你,海汐。我跟我爸在车上,要下车了,以后再聊。”说完,宋耀辉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爸爸,你说的方法该不会跟陈家强的一样吧?无中生有,你昨晚就提到了。”
 
“你知道这个办法最大的难点在哪吗?”
 
“从无到有。要凭空造出一个第三者,必须有目击证人。”
 
宋寅摇摇头:“反了,这个办法的最大难点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从有到无。如果警方真的相信有第三者在场,凶手另有其人,那警察就会全力以赴去抓这个凶手。但这个凶手真的存在吗?”说到这,宋寅用余光扫了一眼儿子阴沉的脸。
 
所以,宋寅把这番话淹没在肚子里,一旦用了无中生有的办法,就再也回不到“无”的状态了。
 
这时,宋寅的烟先抽完了。
 
“儿子,你先下车吧。”
 
“你不跟我一起回家?”
 
“我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
 
宋耀辉心中疑惑,但还是下了车。他一下车,父亲就开车走了。
 
宋寅行驶在城市的道路上。尽管他已经在锡安居住三十多年,但这个城市对他来说还是很陌生。锡安的一切都太过繁华,有很多东西转瞬即逝。那些所谓的朋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从何起,他已经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了。所有的烦恼都只能埋在肚子里。
 
这时,车内电台传出郑智化的《水手》,这首歌曾经陪伴过宋寅走出事业的低谷,这首歌就是宋寅的信仰。他不禁跟着歌曲哼唱起来。
 
宋寅不是锡安本地人,他来自白源市庆元县下辖的一个农村宋家村。过去从农村老家初来乍到时,他被锡安的繁华迷了眼,发誓要在这扎根,要从他这一代起改变下一代的命运。他说到做到,发奋图强,凭一己之力在这里买房买车,娶了一个知书达理、家境优良的本地姑娘,还开了自己的公司。他自觉已经做到他能力范围的上限了,如果要再跃迁一个阶级,已经不是靠勤奋的工作能完成的了。虽然他不能,但儿子可以,儿子已经坐上了跃迁之路上的直通车,宋寅现在的任务就是为儿子保驾护航。
 
为了儿子,宋寅觉得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
 
纷繁杂乱的思绪在宋寅脑子里缠成了一个线球,但不管这个线球多么混乱,它滚动的方向很明确。
 
这时,宋寅的车经过一家酒店。在这个情绪低落、犹疑不决的时刻,宋寅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夜店遇到的女人以及女人塞给他的名片,名片上女人写着自己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看到这个职业的当下,宋寅想笑,但现在他觉得他可能真的需要一点心理咨询,恰好那名片还在裤袋里,于是从裤袋掏出名片,给对方打去电话。
 
一个小时后,宋寅在酒店和女人上了床。女人临走时,宋寅叫住她:“心理咨询师,向你咨询个问题,你杀过人吗?”
 
女人一愣,笑了,留下一句“神经病”走了。
 
待到房间里重回寂静,宋寅穿好衣服,站在落地窗前,一边抽烟一边沉思。
 
宋寅曾经看到过一种论调:人在性/爱活动之后会陷入一段“贤者时刻”,大脑放空,无欲无求,思想仿佛进入一种无我的境界,心态也会变得平和,犹如一个贤者。所以一些黄色网站上的黄色小电影中间还会贴数学教学片段。
 
此刻,宋寅感觉自己就进入了贤者时刻。
 
压力短暂地得到释放,思绪四散飘回过去,他想起了小时候跟父母在田里插秧的情景。插秧是所有农活中最累、最苦的一项。过去劳改犯还被拉去田里插秧,可见这是一种可以作为惩罚性质的活计。而宋寅却从六岁一直干到十二岁,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做梦还梦到自己在插秧。腰酸背痛不说,那双脚泡在泥水里,泡到几乎失去知觉,只剩下麻木、机械、本能的插秧动作。宋寅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是一头畜牲,一个机器。正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宋寅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远离农村,远离农活,远离贫穷。
 
所以与其说是对金钱和物质的欲望拉动宋寅往上爬,还不如说是对贫穷和劳苦的恐惧逼着宋寅远离他过去的世界。对贫穷的嫌弃几乎刻进了他的基因里。
 
宋寅望着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与他小时候生活的农村完全是两个世界。
 
而这种差距并没有在这个时代消失,它过去存在,现在还存在,只是表现方式不一样。
 
他接触的很多客户都是有钱人,初次结识时他真的被这些富豪的奢靡行为震惊到了,羡慕的同时他觉得世界真的很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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