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世华为了儿子买凶杀人、制造连环谋杀案的事一经传开，轰动全国，引发全网热议。舆论的炮口首先对准庞世华、贺美卿和宋寅，扒出三人过往的经历，罗列他们曾经犯下的未证实的罪名，将三人妖魔化。接着庞海潮再次被拉出来凌迟屠戮。好像比起聪明的罪犯，人们更加无法接受愚蠢的罪犯，庞海潮就因为属于后者，导致所承受的谩骂是父母和宋寅的三倍。当然，民众也没放过曾经替庞海潮辩护过的网红和公知，比如韩星炎就被骂到道歉退网。最后，过去一直抓着庞海潮不放的被网暴过的江颖终于获得平反，成为正义的化身。而项译，因为江颖如实报道了他在这次调查行动中的英勇事迹，也摘去了暴力警察的称号，由英雄警察取而代之。
十一月八日，立冬，庞海潮谋杀梅梦珂一案宣判前一天，项译和江颖心血来潮再一次前往梅梦珂的遇害之地——也是所有事情爆发的源头——海滨路沙滩。或许是因为这里发生过谋杀案，原本就鲜少人问津的沙滩显得更荒凉了。
海风习习，海浪轻拍沙地，不远处，有一只落单的海鸥从天空划过。项译凭着记忆找到当时庞海潮的车所停的位置，驻足回忆。当时他就站在那，朝车里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死者，然后是庞海潮，当时死者的手指就着庞海潮，仿佛在说是他杀了我，那画面记忆犹新。
“现在想来，”项译感叹，“或许就是因为她的那个手势，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然后在我的潜意识中暗暗影响我的判断。”
“有时候人的直觉确实比真凭实据更准。”江颖走到项译身边。
项译抿嘴一笑：“但是身为警察，还是要以证据为导向查案。”
“明天庞海潮就要宣判了，你觉得他会被判故意杀人还是误杀？”
项译叹了一口气：“大概率是误杀吧。”
“那你觉得他是故意杀人还是误杀？”
“我也不知道，这个可能只有庞海潮自己知道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项译抿嘴一笑：“有可能。”
江颖远眺大海：“其实这个案子还有漏网之鱼。我不相信宋耀辉和庞海汐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在谋划买凶杀人。”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知情或参与了买凶杀人的计划。”项译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头，事实上在宋寅等人庭审期间，他去调查过林欣琪和宋寅、庞世华的关系，他发现林欣琪曾经找宋耀辉打过一宗诽谤案。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把林欣琪设为其中一个凶杀目标，因为他们有林欣琪详细的居住地址，对她较为了解，这就可以帮杀手缩短准备的时间。所以，项译猜测，宋寅可能向宋耀辉询问过关于林欣琪的事，而以宋耀辉的智商，父亲提及一个女网红之后几日，这个女网红就死了，总会觉察出端倪。换句话说，宋耀辉不可能不知道父亲在谋划的事。然而这种猜想不足以成为控告宋耀辉知情不报罪的铁证。
江颖感叹道：“不过回想整个案子，我觉得最惨的或许是宋寅。”
“怎么说？”
“他只不过是一个律师，杀人的又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却这么拼命，还自己动手亲自杀人灭口。你见过哪个打工仔会为老板这么拼命的？”
“他们可不仅仅是老板和打工仔的关系，我看到新闻他儿子和庞世华的女儿结婚了，现在已经是世海集团的运营总监。”
“我也看到了啊，但是杀人的也不是他儿媳妇，是儿媳妇的哥哥。要说如果庞海潮被抓进去坐牢，庞海汐虽然失去了一个哥哥，但获得了整个世海集团，她是里面收益最大的吧？她赚了，那宋耀辉就赚了。宋寅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这层道理？所以我觉得他是所有人里最惨的。”
经江颖这么一说，项译忽然觉得宋寅参与买凶杀人的动机有些立不住脚了。
在法庭上，宋寅最后坦言，买凶杀人的计划一开始是他想出来的，他参与买凶杀人案完全是为了钱。确实，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如果他不提出这个计划，任事态自行发展，似乎会获得更多的利益。所以，宋寅参与买凶杀人的动机并不是钱这么简单。项译想起之前他在宋寅家搜证时看到宋寅放在床头的一摞书，其中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拿破仑传》，他拿起《拿破仑传》，随手一翻，看到一句被宋寅划线的句子：
“世界上有两根杠杆能够驱使人们行动：利益与恐惧。”
所以，如果不是利益驱动宋寅买凶杀人，难道是恐惧？
恐惧？他为什么会恐惧？他在恐惧什么？
连续三个疑问令项译陷入沉思。这时，一阵海风吹来，江颖打了一个喷嚏，项译从思虑中抽身，脱下外套披在江颖身上：“这里有点冷，我们走吧。”江颖点头，随项译回到车里。
话说两人的关系已经在一个月前从普通朋友跃进到男女朋友。项译终于告别单身，有了第一个女朋友，而江颖也在单身多年后，重享爱情的甜蜜。
项译开车带江颖离开沙滩，穿过松树林，来到海滨镇。正值中午饭点，两人路过一条镇上的美食街，挑了一家面馆吃饭。吃饭之时，两人商量接下来的周末去哪玩，未来的圣诞节、元旦又怎么过等等，聊得不亦乐乎。填饱肚子，他们又在镇上随意散步，一直到下午三点才重新上车返回市中心。但当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路口中央竖着的一块广告牌吸引了项译的视线，上面写着“三花镇欢迎您”。
前面就是三花镇了，项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江颖聊天时的场景，地点就在三花镇的花罗桥边，那时江颖正要去找目击证人流浪汉。
“现在看来，”项译说道，“当初突然冒出来的流浪汉说什么看到过加长车的边上还有一辆车，完全是子虚乌有。”
江颖点点头：“还好你没有被这个流浪汉的证词误导。”
“反正都到这了，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公安局吗？”
项译一愣，恍然想起第一次见江颖其实是在梅梦珂家属来公安局门口闹事的时候。“所以那时你看到我了，还记住我了。当时那么多人，你竟然记得我，该不会你对我是一见……”
“鹤立鸡群啊。”江颖打断项译的幻想，“你对自己的身高没点数吗？很难不让人看到呀。”
幻想破灭，项译有些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